赐教。」
老书吏闻言甚是自得,捋须笑道:「原来如此,大人尽管下问就是,小老儿身虽老朽,这记性可还好得很,不是夸口,这四十多年来经手往来的兵部文档案宗俱都在脑中清清楚楚,何时何地,何人报送,何……」
人老话多,丁寿却没那闲工夫听他抚今追昔,直截了当问道:「有关三宝太监的案宗,老前辈可曾记得?」
方才还沉浸在自矜得意中的老书吏笑容倏地一僵,变色道:「大人问的是三宝太监的案宗?」
「不错。」
丁寿点头。
「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把我找来?」
老书吏转首问自已徒弟。
「可不是嘛,丁大人要治我等渎职之罪,求师父您老人家给做个见证,我等接手案库时那些卷宗可曾还在?」
几个书办眼巴巴望着前辈哀求道。
老者色变幻,喃喃道:「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……」
丁寿见这老家伙道道,不由皱眉道:「老前辈,三宝太监的案宗究竟在不在兵部,您老给个准话?」
「在,当然在,老朽景泰三年供职兵部,彼时三宝太监七下西洋之海图船志,连同奏本文书共文牒一百四十七道,俱都在册存放。」
「现在何处?」
丁寿兴奋得站了起来。
「丢了。」
老书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险些将丁寿气背过气。
「丢了?谁人丢的?」
丁寿横眉立目道。
「便当是老朽丢的吧。」
老者无所谓的态度把丁寿给气乐了,冷笑道:「兵部案牍,国之典籍,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丢便丢了,老前辈可是以为年老体弱,便不会被治罪?」
老书吏颤巍巍站起,缓缓跪地道:「老朽愿领责罚,只是此事与这些后辈无关,请大人勿要加罪。」
几个徒弟连忙一同跪倒,「大人,师父老人家在兵部数十年做事一向勤恳,断不会无故丢失案册,求大人明察。」
「尔等不必代老朽求情,我这一把年纪,命中注定该有此劫,听凭大人处置就是。」
老书吏色惨然,一副认命待罪的架势。
丁寿微微蹙眉,挥手命书吏们退下,亲手将老者扶起,「老前辈,是否别有隐情?」
老者断然摇头,「大人不必多想,老朽甘愿认罪伏法。」
「本官曾有耳闻,当年成化爷欲效太宗故事再开西洋,事下兵部索要图档,时任车驾郎中的刘大夏抗旨不遵,大言什么」
旧案虽有,亦当毁之以拔其根「,从此兵部再不闻有关旧档,此事可实?」
老者干瘪的嘴唇蠕动几下,欲言又止,旁边的曹元一听牵扯到前兵部尚书刘大夏,不禁心头一跳。
「丁某无意追究过往,只是西洋旧档乃是前辈先人耗费心血无数,历尽千辛万苦探索而得,非是某人一家之私物,倘若就这般消失得不明不白,非但有负朝廷,更是愧对前人,这身后恐也不得安宁……」
许是人老更敬鬼之说,丁寿这话戳中老书吏心中痛处,思量再三,重重一叹,施礼道:「请二位大人恕小老儿失仪之罪。」
二人还未反应过来,就见那老书吏宽衣解带,将外边衣袍除去,身上只剩了一件轻薄里衣。
老书吏不言不语,连那件里衣也一同脱掉,露出瘦骨嶙峋的两排肋骨,「二位大人请看。」
这老儿怎么忽然打起赤膊来了,曹、丁二人四目相对,都是摸不着头脑,却见老书吏背转过身,那干瘪的嵴背上竟然纵横交错,足有数十道鞭痕,虽然年深日久,痕印已变得浅淡,但仍可想象当日所遭惨况。
「这是……」
拉上衣服,老者转身苦笑道:「大人看见了吧,当年成化爷向兵部索要西洋旧档,可那文牍早被刘郎中先行调走,项部堂入库翻检旧案不得,便如今日二位大人一般,当场责问群吏,小老儿因着素来博闻强记,自然首当其冲,可当着上司之面,老朽又如何敢道出实情,项部堂怒不可遏,下令当众鞭笞,呵呵,刘大人当时便在一旁……」
老者难掩悲凉愤懑,丁寿听得同样心有戚戚,疑惑道:「刘时雍就这样一旁看着你被打?」
老者伸出三只枯瘦手指,「三天,整整三天,幸好科道言官纷纷上奏,请成化爷收回成命,再开西洋之事作罢,项部堂才停了追索,此时刘郎中方才道出实情,其言辞一如大人方才所言。」
「你代人受过,又不曾揭发于他,想必那刘时雍对你必有重谢,这才至今还为他遮掩?」
老书吏一声苦笑,自嘲道:「大人未免太看得起老朽了,老朽不过一介小吏,生死祸福岂能入得了贵人法眼,当日项部堂听刘郎中阐明缘由后,当即降位揖谢,称刘公此举阴德不浅,来日必居其位,后来刘大人果然执掌兵部,至于老朽,几十年蝇营狗苟,终究只是一吏罢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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